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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2月1日 星期二

2010年12月韓國行 — 第三天 (12/3) 下集

沿著全州川邊繼續向南步行,沒多久便來到致命者山聖地的入口。

致命者山聖地登山入口
致命者山其實就是僧岩山,在1914年後天主教的殉教者移葬至僧岩山的山頂,所以又被稱作致命者山。葬在致命者山頂上的,便是於1801年辛酉邪獄時被處死殉教的柳恒儉一家人。二百年前的辛酉邪獄在韓國的天主教發展上是一個重要的歷史事件,而其發生的原因,卻是與朝鮮晚期的政治及社會習習相關。

1592年的壬辰倭亂,日本大軍的戰火幾乎燒遍朝鮮全境。隨後1627年丁卯胡亂及1636年丙子胡亂,皇太極帶大軍接連攻入朝鮮的首都漢陽,朝鮮國王仁祖最後不得不向皇太極下跪,承認臣屬於新興的清國,而斷絕和明國的一切關係。不到五十年間,朝鮮經歷了倭亂和胡亂,全國各地的戰亂,使得人口大量銳滅,農業生產力遭到嚴重破壞,經濟力大幅衰退。戰亂導致朝鮮社會長期凋敝,一直到肅宗和英祖時期由於大同法、貨幣以及均役法等制度改革,才讓朝鮮逐漸回復生氣。然而在政治上,朝鮮士大夫的朋黨之爭卻是益發激烈。在宣祖時期壬辰倭亂前所形成的東人黨和西人黨,在朝政各處勢力爭奪下相互傾軋,一派得勢必然清算對立的黨派,然而得勢的一方卻因權力利益問題而再次分裂成不同黨派,腥風血雨的殘酷黨爭一次次刻劃著朝鮮後期的政治史,若對韓國古裝劇有興趣的話應該對朝鮮的黨爭不陌生吧。

肅宗在面對當時兩大朋黨西人和南人之間的互鬥,憑著高明的政治手腕利用兩黨之間的互鬥以增強王權。肅宗利用國王的用捨黜陟權,形成肅宗時期的換局政治,西人和南人多次換局輪番掌握朝政。每一次的換局皆是牽連各派勢力的爭鬥的重大政治問題,加上肅宗後宮間的糾葛,隨之而來的便是殘酷的清洗。最有名的便是肅宗十五年(1689年)的己巳換局,以及肅宗二十年(1694年)的甲戍換局。己巳換局使得掌權的西人失勢,西人首領宋時烈被賜死,朝政落入南人手中。而南人所支持的淑媛張氏被冊封為禧嬪,而西人支持的王妃閔氏(仁顯王后)則被廢黜為庶人。但五年後甲戍換局,當時已成為王妃的張禧嬪被降回嬪,被廢位的仁顯王后復位,而南人則被賜死或流放,而最後由西人分裂出來的少論派掌握朝政。肅宗時期的張禧嬪和仁顯王后以及南人與西人間黨爭的故事可說是韓國古裝劇最常翻拍的題材了。

南人被清洗之後勢力大為衰落,而西人這時已分裂成老論和少論兩派,黨爭逐漸轉移到老論與少論的對立。在世子問題上,老論和少論的對立激化。少論一派支持張禧嬪所生的世子,而老論則支援淑嬪崔氏所生的延礽君。後來因張禧嬪賜死問題,少論一派失勢,政權落入老論手中。肅宗昇遐後,由世子即位,是為景宗。由於景宗身體孱弱且有痼疾不能生育,在掌握政權的老論主導下,景宗冊封弟弟延礽君為王世弟,指定其為繼承人。但是老論派進一步想要利用景宗身體狀況不佳欲使延礽君代理聽政的過激行動,引起了景宗的恐慌。景宗與少論聯手,少論派大臣聯合全國儒生上書直陳老論派代理聽政之不當,加上老論派對於代理聽政的行動態度前後不一,使得老論派大臣失去正當性而遭彈劾罷職。少論派利用這個機會,進一步誣告老論派有人計畫逆謀弒害景宗擁立延礽君,大肆清洗老論派,從而掌握政權。

在老論派失勢之後,延礽君的性命受到了威脅,幸而在父親肅宗的王后仁元大妃的保護下而得以保全。還好景宗身體不好活得不久,在位四年就昇遐了。由於景宗沒有後嗣,加上肅宗也只有景宗和延礽君二個兒子,沒有其他兄弟,王世弟延礽君還是順利繼承了王位,是為英祖。英祖即位後少論隨即遭到肅清,老論勢力再度登場。不過歷經黨爭的苦楚在危機中登上王位的英祖,感於黨爭的腐敗,極力想消除黨派間的爭權,因此有了著名的「蕩平策」。蕩平一名來自《尚書》中的:「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標示著英祖所希望的沒有黨派偏私的王道政治。對於當時的四個黨派,老論、少論、南人、小北,英祖強調四色均用,並採行雙舉互對的方式,在職位上安排對立的黨派相互牽制以維持均勢,例如領議政是老論,那麼右議政就必須是少論。蕩平策確保了沒有一個黨派能夠完全掌握朝政,英祖並實施了諸多如禁止同黨派間姻親等政策,極力防堵朋黨政治的弊端。

英祖的蕩平策頗有成效,各黨畏於英祖強勢王權,表面上的黨爭漸消弭,轉化為檯面下的潛流。然而英祖時期一個重大的政治事件又讓朋黨再次陷於分裂,那便是歷史之謎的思悼世子事件,史稱壬午禍變。英祖的第一個兒子孝章世子十歲就過世了,之後七年都沒有生下任何兒子,讓英祖十分著急。在英祖十一年(1735年),暎嬪李氏終於生下了一個兒子,英祖非常高興,出生沒多久就冊封為世子。英祖對世子的期望很高,管教也很嚴格,但是英祖的個性又很是急躁,世子表現稍有不慎便換來英祖一頓嚴厲的責罵,使得世子變得很畏懼父親。

世子十五歲的時候,英祖因健康問題,要世子代理聽政。在英祖高壓王權之下潛藏的黨派之爭,這時換了個年輕的世子聽政,各個黨派莫不想抓住這個時機以擴權,老論一派便趁隙離間英祖和世子之間的關係。老論透過貞純王后和淑儀文氏向英祖進讒言,使得英祖大怒認為世子無能,把世子找來嚴厲地痛罵一頓。世子對於父親的懼怕讓世子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壓力,想盡辦法避免見到父親。世子不知道怎樣做才能合英祖的意,而英祖卻也從不明說,只是一昧地責罵,父子兩人無法溝通而漸行漸遠。韓國的歷史教科書裡面說世子是黨爭之下的犧牲品,但是我個人傾向相信世子的妻子惠慶宮洪氏所著的《恨中錄》裡面的說法。黨爭確是催化世子和英祖之間的裂痕,但在動輒得咎的精神壓力下,世子後來似乎有極嚴重的精神疾病,發作之時常虐殺宮人,甚至世子最愛的景嬪朴氏也被世子毆打致死。此外世子還有很多異常的行為,使得英祖對世子徹底失望。世子的精神病已嚴重威脅王室的安全,加上老論派批判世子暴行的上疏,使得英祖最後決定親手處決自己的兒子,將世子關在米櫃中八天活活餓死。世子死了之後英祖相當後悔,雖是不得已但仍讓英祖十分哀痛,英祖給了世子「思悼」這個謚號以表達對世子之死的哀悼。英祖在治世上的評價很高,被認為是僅次於太宗和世宗的英明君主,然而英祖卻是個失敗的父親,不知如何跟子女溝通而導致無法挽回的悲劇。

因為思悼世子事件,使得朋黨又出現新的變化。以世子的岳父領議政洪鳳漢為首的一部分老論派,與少論和南人合流,同情思悼世子,對英祖的作法表示不滿,形成了「時派」。而計畫挑撥世子和英祖關係,以貞純王后父親金漢耉與金龜柱為首的大部分老論派,則是贊同英祖的處置,形成了「僻派」,自此朝政逐漸轉化為時派與僻派的對立。

在士大夫汲汲於黨爭之時,朝鮮的社會和學術思想也開始在轉變。隨著戰亂帶來的農業經濟上的破壞,對於朝鮮建國以來奉為圭臬的性理學,許多儒學者對於其總是唱高調的性理學本質開始有了反思。為了重整戰亂後破敗凋敝的社會,農田水利、土地丈量、算數、天文、機械等實用的科學技術開始受到儒學者們的重視。以往這些科學技術都是中人階級的官員在學習的,兩班貴族認為這些實用技術和儒家的統治學說相比根本是枝微的小技而不屑一顧。但在壬辰倭亂之後,逐漸開始有儒學者投入實用技術的研究,促成了「實學」的興起。

推動實學發展的其中一個力量,那就是透過中原明國和清國間接傳入的西學。朝鮮每年固定都會派遺使節團到中原王朝,派遺到明朝的稱為朝天使,而之後派遣到清朝的則稱為燕行使,一般都是在冬至和正月的時候派遣使節,另外有特別的情況亦會加派使節團。使節團的任務很多,除了外交事宜之外,還包括朝貢貿易、了解明清王朝的現狀、國際局勢、觀察風土民情,以及學術上的交流等等。明朝中期以後,西班牙耶穌會的傳教士前仆後繼地來到中土,帶來了西方先進的科學文明,以及他們的終極使命—天主教。許多西方的天文、曆算、數學、物理、醫學,以及天主教相關的書籍都由傳教士和對西方文明感興趣的文臣們翻譯成漢文書籍。朝鮮的使臣們,在北京有了和西學交流的機會,並且帶回了許多西學相關的漢文書籍回到朝鮮。

西學傳入朝鮮的發端不可不提的就是李睟光,他在壬辰倭亂後以奏請使的身份多次前往明國的燕京,和明國、琉球、安南、暹羅等國的使臣交流,並且將許多西方文明技術及義大利神父所著的《天主實義》等書籍帶回了朝鮮,成為朝鮮最先導入西學的先驅。李睟光晚年留下一部著作《芝峰類說》,是朝鮮第一本百科全書,有系統地介紹了西方的技術和天主教相關的教義。到了英祖時期,實學已漸成風氣,洪大容、李瀷等著名實學家輩出。

英祖是朝鮮史上最長壽且在位最久的君主,在位五十一年於八十三歲時昇遐。英祖過世後,由思悼世子的兒子,世孫李祘繼位,是為正祖。正祖延續英祖的蕩平策,並且設立奎章閣整理典章制度並拔擢人材,有人稱正祖時期為朝鮮的文藝復興時代。正祖對於攸關民生的實學亦相關重視,重用許多實學者,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韓國古裝劇常出現的丁若鏞了。正祖八年(1784年)作為冬至使前往北京的李承薰,在北京的天主教堂受洗,成為朝鮮最初的天主教徒,返國後開始秘密傳教,這是朝鮮天主教作為宗教傳播之始。

當時朝鮮的社會階層亦開始漸有思變之勢,庶孽階層的不公待遇逐漸成為社會問題。庶孽指的是兩班貴族和妾所生的庶出子女,庶孽無法具有兩班的身份,依其母親的身份而為良民或賤民。從太宗頒行庶孽禁錮法以來,庶孽參加科舉處處受限,就算考上也只能擔任低層的職位。庶孽多出身班家,受過較好的教育,但卻無法有均等的參政機會,隨著庶孽人數的增加,在英祖時庶孽的人口數已近全國總數的一半,其不滿已是積怨甚久。英祖四十八年(1772年)時頒行了庶孽通清法,削除許多不公的登用方式,而且英祖也破格錄用許多庶孽為大臣,嚴格禁錮的社會階級開始有了變化。隨著社會思想的變動及天主教教義的流佈,天主教的人皆平等的觀念漸受中下階層人民的歡迎,教眾在教內皆是弟兄,而無兩班、良民、賤民之別。

李瀷和丁若鏞皆是南人出身,而對於西學及天主教抱持好感者也以南人和少論較多,而老論一派則多是堅守程朱理學的正統性,排斥西學更嚴拒天主教。於是原本因為政治事件形成對立的時派和僻派,更增添了思想上的對立。傾向接受西學與天主教的時派被稱作「信西派」,而排斥西學的僻派又被稱作「攻西派」,於是天主教不但成為儒教思想上的挑戰者,更成為了黨爭的工具。

正祖時期在全羅道珍山郡有位名為尹持忠的人,他是丁若鏞的表兄弟。他向丁若鏞兄弟求教學習天主教的教義,之後便入教成為教徒,教名為保羅。正祖十五年(1791年)尹持忠的母親過世,尹持忠堅持以天主教的儀式舉行葬體,拒絕任何祭祀並燒毀了母親的神主牌位。這個在儒教眼中被視為大不孝的行為,被人告發後被移送全州監營。這件事傳到中央,在朝政上引起極大的波瀾。當時正祖重用的要臣多是時派,僻派的勢力屢遭壓抑。尹持忠信奉天主教的不孝事件,給了老論僻派一個絕好的機會,攻西派與信西派的爭鬥於是白熱化。在不忠不孝的大義名分下,正祖只能將其發還珍山郡守,以無君無父的大逆罪名,將尹持忠以及其表兄弟權尚然判處斬首之刑,成為韓國天主教最初的殉教者。這年是辛亥年,此事件被稱作辛亥教難。教難使得支持正祖的時派勢力受到打擊,也讓信西和攻西的爭論自此爭鬥不休。

在全州有一位叫作柳恒儉的人,他是尹持忠的表弟,他從尹持忠那裡拿到了天主教的書籍,閱讀之後大為拜服,便向當時有名的天主教學者權日身學習並入教,教名為奧古斯丁。由於當時朝鮮的天主教都是地下活動,並沒有得到羅馬教廷的認可,朝鮮的天主教徒自行授予聖職,此稱為假聖職制度。柳恒儉在這樣的制度下被任命為神父,返回故鄉全州開始傳教,被稱為湖南的使徒。但後來在仔細了解教義後,發現假聖職制度是瀆聖的行為,於是他便寫信給在北京的主教詢問。北京主教了解這個事實後,由於朝鮮嚴禁西洋人入國,於是便派遣和朝鮮人相貌相似的清國人周文謨神父進入朝鮮主持教務。柳恒儉幫助周文謨神父進入朝鮮,在周文謨神父到全州的時候便住在柳恒儉家中,與柳恒儉一起投入湖南的傳教活動。

受到父親柳恒儉的影響,柳恒儉的兒子們也都十分虔誠信仰天主教,柳恒儉的大兒子柳重哲更是發願要終身侍奉天主。柳重哲在十六歲的時候遇見來到全州的周文謨神父,向神父傳達了這個意願。二年後周文謨神父到了漢陽,在漢陽遇見一位兩班家的女子,名字叫作李順伊。她是朝鮮太宗的第十四世孫,她的母親正是當時天主教學者權日身的妹妹,故自幼便篤信天主教,她亦向神父表明想要侍奉天主,希望神父幫她想辦法。但是當時朝鮮仍是儒教當道,而且朝鮮的習俗是早婚,按朱子家禮在十五歲時就要行成年禮,男子要行冠禮,女子則是行笄禮。一般朝鮮男女在成年禮後就要準備婚禮,也有在成年之前就結婚的。對女生來說成年不一定會行笄禮,很多時候是直接以婚禮代替笄禮。因此若是堅守獨身不婚侍奉天主的話,是不見容於當時的朝鮮社會的。周文謨神父這時便想起了住在全州的柳重哲,在周神父的安排下,柳重哲和李順伊舉行婚禮結為夫妻,這時柳重哲是十八歲,而李順伊是十五歲。柳重哲和李順伊二人回到全州後,在父母面前立下童貞誓約,兩人相約將像兄妹般過著童貞的生活。

正祖承繼英祖的衣缽,延續蕩平策壓制黨爭並致力於文藝及民生的復興,但可惜的是正祖沒有像英祖那麼長壽。正祖在位二十四年,於四十九歲時因急病昇遐。正祖只有二個兒子,宜嬪成氏所生的文孝世子很早就過世了,而後綏嬪朴氏所生的王子李玜被封為世子。正祖昇遐後,世子繼位,是為純祖。純祖即位時只有十一歲尚未成年,因此是由大王大妃也就是英祖的繼妃貞純王后垂簾聽政。英祖和正祖苦心經營的蕩平策,在貞純王后垂簾聽政後便毀於一旦。貞純王后將遠房堂哥老論僻派金觀柱任命為吏曹參判開始,大舉登用老論僻派使其把持要職,僻派得勢後便大肆肅清時派。對付時派的一個最好的方法,就是利用天主教。不但能將動搖儒學階級統治思想根本的天主教徹底禁絕,更能藉此一舉消滅支持天主教的時派勢力,可謂一石二鳥。貞純王后在純祖登基之時即公布斥邪的命令,宣布天主教為邪教,開始大肆彈壓天主教徒。

純祖元年(1801年)貞純王后頒布天主教禁止令,並利用朝鮮建國以來實行的五家作統法,強力搜捕天主教徒。五家作統法是朝鮮時期為了維持治安及便於行政所實行的互保制度,將五戶人家集合為一統,設立其中一家為統主負責管理。在肅宗的父親顯宗時期以後,逐漸轉化為相互監視犯罪的連坐制度,並在肅宗時期進一步強化,類似於臺灣在日治時期所實施的保甲制度。在五家作統法的制度下,若是統內有天主教徒卻未舉報,那麼該統的五家都要連坐。因此朝鮮全國各地天主教徒紛紛遭到告發並逮捕處決,全國陷入一片血海。周文謨神父為了保護教徒,主動向朝鮮政府投案,遭到處死。然而對天主教的迫害並未因此平息,躲在忠清道堤川的天主教徒南人黃嗣永,秘密地寫了一封帛書給北京的主教,詳細描述朝鮮迫害天主教的狀況,並請主教上告清國皇帝,將朝鮮併為清國的一省以維護宗教自由,甚而期請西方列強出兵以武力壓制朝鮮。這個帛書後來在途中被朝鮮政府截獲,黃嗣永遭逮捕處決。自此所有的天主教徒都揹上了叛國的罪名,與天主教有關連的時派大臣,如李承薫、權哲身、丁若鍾、丁若鏞等人,不是遭到處死就是被流放。

在禁止令下達後,全州最先被逮捕的便是柳恒儉一家人,柳恒儉和兒子柳重哲、柳文碩等人被押送到漢陽,在鞠廳內被拷問後以大逆不道之罪判處死刑,發還全州後就在全州南門外現在殿洞聖堂的位置,凌遲處死。而後包括柳恒儉的妻子申喜,以及柳重哲的妻子李順伊等人也被逮捕,在全州城外的樹林斬首處死。這一年是辛酉年,故這次大規模的天主教迫害事件便稱為辛酉邪獄。

辛酉邪獄大肆肅清南人及少論一派,老論僻派掌握了全部的政權,但是朋黨政治自此已成強弩之末。四年後純祖成年,貞純王后撤簾還政,隔年便逝世了。隨著貞純王后和金觀柱等人離世,老論亦開始沒落。純祖的岳父,安東金氏出身的金祖淳利用純祖的信賴獨攬朝政,並安插安東金氏家族出身者位居要職。朝鮮三百年來殘酷的朋黨政治終於落幕,然取而代之的,是以同族血緣獨佔朝政,由外戚安東金氏一族開始的更加腐敗的勢道政治。

致命者山聖地登山入口的耶穌像
從致命者山聖地入口向上爬不久,便會看到一尊張開雙臂的耶穌像。張開雙臂的耶穌,看似想將這個世間受盡苦難的眾生們擁入懷中。雖然不是基督徒,但想起了二百年前受盡逼迫的殉教者們,希望他們真的能安息在天主的懷抱之中。繼續向前行,不久會遇到一個叉路口,向左側是十字架之路,向右側是通往聖職者墓地。實際上這兩條路最後是相通的,不管選擇哪一條最後都會繞一圈回到原地,我選擇了先從十字架之路往上爬。

十字架之路
十字架之路隨著一步步往上爬,每隔一段路就會有一個十字架。十字架上面都寫有韓文,每個十字架的韓文內容都不同。內容從耶穌被判死刑,背著沉重的十字架,一步一步氣力漸耗盡,而後被釘在十字架上,氣力衰竭最後斷氣,一路上會遇到十四個十字架。每往致命者山登上一步,就像是隨著耶穌走過祂的人生最後一程。當時的天氣十分寒冷,走在十字架之路不見一人,不過倒也不以為意,靜謚的路途對於殉教者是更好的懷念吧。

山頂聖堂
走完十字架之路,體驗了耶穌邁向死亡的最後一程。但是最後一個十字架寫的卻是耶穌的弟子埋葬祂的屍身,而不是我預期的耶穌復活的內容。走過最後一個十字架,前向在樹林的間隙中隱約可以見到一座聖堂,或許要探詢復活的象徵是在那聖堂裡面吧。不過並沒有走向聖堂,而是繼續向山頂爬去。不一會兒終於到了聖堂後方山頂上的一片平地,映入眼簾的便是努力爬上山來的目的,埋葬柳恒儉一家人的天主教殉教者墓。

天主教殉教者墓(童貞夫妻墓)
原本柳恒儉、柳重哲、李順伊等人被處死之後,遺體被埋在全州城外的草南里。在1914年時,由殿洞聖堂的Baudounet神父將其移葬至此。柳恒儉及其妻子申喜,大兒子柳重哲及兒媳李順伊,二兒子柳文哲,弟媳李六喜,以及侄子柳重誠七人合葬於此。柳重哲和李順伊,這對世上唯一的一對為了天主教殉教的童貞夫妻,韓國天主教會稱之為是珍珠中的珍珠,因此這個墓又被稱為童貞夫妻墓。柳重哲的教名是約翰,而李順伊的教名是呂佳田(Lutgardis 루갈다),故致命者山也被稱作呂佳田山(루갈다산)。

我在他們的墳前佇立了好久,在書本裡讀過的朝鮮的黨爭和天主教的過往在腦海中一幕幕地恍若真實般在眼前閃過,為了堅守自己的信仰,成為了朝鮮朋黨政治之下無辜的犧牲品。柳恒儉一家七個人還能被後人記下名字追悼,但二百年前的邪獄迫害,更多那上百成千的犧牲者又何嘗在這險惡的人世間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呢。歷史的記憶是多麼地沉重,若不要去知道那麼多朝鮮的過往,或許也就不會陷入那令人糾結的感傷之中了吧。在墳前向殉教者們深深行禮,雖然宗教立場不同,但那謹守戒律過著童貞生活,並堅持信仰而犧牲性命的短短二十年的人生,也已成為了我的記憶的一部分。

致命者山頂上
抬頭上望,在山頂處立著一個十字架,從殉教者墓後方有一條小路可以繼續爬到致命者山的最高點。沿著小路向上爬不久,便來到十字架旁。不過山頂上的風非常的大,而且沿著稜線上行沒有避風之處,山頂的立地也極窄迫,若手不攙扶旁邊的樹幹在大風之中幾乎是無法站穩。陣陣襲來的寒風終於讓人體會到所謂的寒風刺骨究竟是何含意了,那凜冽的寒風就像吹進整個身軀裡面,寒意是從骨子裡面向外滲透出來。想起了柳恒儉一家在二百年前殉教之時,也是在這樣刮著寒風的冬日時節走到生命的盡頭,這山頂不稍暫歇的寒風,或許正是訴說著殉教者們的悲戚吧。十字架旁有塊奇岩,從某個角度看上去很像是個在祈禱的女子,也許她正是為了殉教者們的安息及世間苦難的眾生們祈禱著吧。

致命者山頂上俯望全州市區
從山頂下來,循著另一條路走下致命者山,沿途可以從不同高度眺望整個全州,步換景移。到了山腰之處,可以見到天主教聖職者墓地,其主要是埋葬全州歷任的天主教聖職人員。

天主教聖職者墓地
離開了致命者山,深深地祈願這樣的迫害在世界各地都不會再重演,相信這也是百年前殉教者們的希望吧。沿著原路走回麒麟大路上,走過梨木臺後再繼續向北行,終於在右方看到了天主教全州教區廳。

天主教全州教區廳
若是沒有聽從觀光案內所小姐的指引,我本來是要從天主教全州教區廳的後方那條路走到軍警公墓,再從公墓後方的山路爬到僧岩山的另外一側,去探訪後百濟時期的東固山城和甄萱王宮址。但是因為聽信了指引讓我在麒麟大路上數度徘徊找不到登山的入口,反而給了我走訪僧岩寺和致命者山聖地的機會,人生的際遇就是這麼樣出其不意,這也是旅行讓人領悟到最珍貴的東西之一。到此之時已近午時,已沒有時間得以翻過後山去親自去憑弔雄霸一時的後百濟王甄萱所留下的痕跡了。

遠望著僧岩山,遙想後山那側就是風起雲湧的後三國時期,甄萱大王就在這裡重新讓百濟這個消失了三百年的名字在歷史上復活,花費了數十年的光陰,終於拿下新羅的大耶城,揮軍徐羅伐佔領新羅王宮,除掉新羅倒數第二位國王景哀王,一雪三百年前百濟義慈王所遭遇的亡國之恨。而高麗太祖王建為救新羅率兵親征,卻被甄萱圍困在大邱附近的八公山中,最後高麗全軍覆沒,王建的愛將申崇謙為救王建出逃壯烈犧牲,只有王建一個人活著逃出來。如此叱吒風雲的後百濟王國,接連擊敗新羅和高麗,然而最後卻因王位繼承的問題,甄萱的長子神劍發動政變奪取了政權,甄萱被軟禁後不得己偷偷潛逃到高麗去投靠王建。最後甄萱和王建聯手出兵攻打自己的兒子神劍,由甄萱親手消滅自己費盡一生的心血所建立的國家,百濟這個名字從此也被世人所淡忘。

想起一代豪傑的甄萱大王,自己建立的國家卻是由自己親手收回的這像捉弄般的悲劇,探訪甄萱的足跡一直是我的計畫。雖然這一次還是留下了遺憾,但是有著遺憾才更是未來旅行的動力。離開全州教區廳後,便信步走回全州Guest House辦理退房。雖然退房,但並沒有計畫馬上要離開全州,還有很多地方要看呢。

肇慶廟
離開Guest House後,便走到慶基殿的後方,從半掩著的側門走進去,昨日尚還留有幾處沒有看完。不遠處就是肇慶廟,非常可惜的是目前正在整修而無法進入參觀。肇慶廟是供奉全州李氏始祖,也就是李成桂的二十一代先祖李翰夫婦的祠堂。李翰曾經在新羅時期擔任過司空的官職,而後移居全州,成為全州李氏的始祖。朝鮮建國後不久就興建了太祖李成桂的祠堂,也就是慶基殿,但是一直沒有供奉李氏始祖的祠堂。在英祖四十七年(1771年)才由全國的儒生上疏,決定於慶基殿的後方興建供奉全州李氏始祖李翰的殿閣,稱作肇慶廟。主殿中供有英祖親筆所寫的「始祖考新羅司空神位」及「始祖妣慶州金氏神位」牌位,只可惜無緣進入大殿一見英祖大王的親筆。

御真博物館
再向裡面走去,是一個新建的仿古殿閣,韓文寫著是御真博物館。裡面一樓是御真展示室,裡面展出朝鮮太祖、世宗、英祖、正祖、純祖、哲宗,以及大韓帝國高宗以及純宗皇帝的御真。朝鮮的國王和舊韓國的皇帝其實都已經背得很熟了,他們的御真照片在網路上也看過很多次。不過真的看到整幅大張的御真肖像近在眼前,還是有種震攝之感。尤其是高宗皇帝的御真,不管你從哪個角度看,都覺得畫中的高宗皇帝正在炯炯有神地盯著你,可惜這些御真是不能拍照的。另外,千萬別像我一樣沒作足功課,看建築外觀以為它只有一層樓而已,其實它還有地下室,地下室的展覽館介紹慶基殿的歷史,目前還有朝鮮王陵特展,這真是返國之後感到最大的遺恨啊。

全州鄉校
再次離開慶基殿之後,便往韓屋村的南邊走去,探訪在韓屋村的最後一個景點全州鄉校。鄉校是從高麗時期以來在全國各地設立的地方儒學教育機構,高麗實施科舉制度之後,高麗仁宗五年(1127年)頒布詔書於全國各郡縣設立教化之官署,是為鄉校之始。到了朝鮮時期,太祖李成桂登基之後,大力整頓高麗毅宗武臣之亂後漸衰微的鄉校體系,命令各道監察使致力於改進地方教育,修明學校視為監察使的政績之一,以確固儒教及官僚人材培育之推行。

朝鮮在首都漢陽設立東學、南學、西學、中學四個學堂,合稱四學,主要教授基礎的儒教知識,而在首都以外的全國各地則是以鄉校來擔負初等教育的責任。四學和鄉校教學的內容其實都差不多,主要以小學、四書五經和詩賦等科舉要考的內容為主。在朝鮮時期,兩班或良民只要有意願都可以到鄉校入學接受教育。雖然賤民還是被排除在教育之外,不過良民、庶孽還是具有基本的教育機會,沒有完全被兩班壟斷,也算是朝鮮階級制社會裡面稍具公義的制度了。

進入鄉校就讀的兩班和良民都有宿舍可住,鄉校的宿舍分為東西兩齋,東齋是專門給兩班子弟住的,西齋則是給良民庶子所住。在入學滿一定的時間後,鄉校的兩班學生可以參加以經學考試為主的生員試,或是以詞賦製述為主的進士試,若考試及格就稱為生員或進士,並且具有可以進入漢城的成均館就讀的資格。在成均館就讀滿三百天之後,就具有參加稱為大科的文科科舉的資格。朝鮮每三年會舉行一次定期的大科科舉,稱作式年試,另外時常不定期會舉行別試,大科及第的人才能擔任高級官吏。非兩班出身者雖然也可以考生員進士試,但一般很難考上,要通過大科更是難如登天。中人良民主要應試雜科,雜科考外語翻譯、醫學、天文、地理等科目,成為技術官僚。

朝鮮中期以後私人辦學的書院興起,兩班子弟多到書院就學,或是乾脆請老師到家裡來教,而不願到鄉校和良民庶孽一起就讀,鄉校所屬的官學體制開始沒落。英祖時期以後,生員進士及大科的應試資格不得不大舉放寬,因為大部分的兩班都不是從官學出身的,以幼學身份直接應試者從英祖時期開始反而佔了通過科舉者的多數,鄉校的官學功能已經名存實亡。雖然良民庶孽背了再多的經書還是很難考過科舉,基本上是讀心酸的。不過只要是在鄉校就讀的人,無論是誰都可以免除軍役,因此許多為了逃避軍役的農民紛紛跑到鄉校去假裝讀書,導致鄉校的教育功能進一步萎縮。

地方上的鄉校除了作為官學機構之外,另一個功能是作為地方上的文廟。因此鄉校裡一定會有大成殿,祭拜先師孔子以及中土和朝鮮的儒教先賢。甲午戰爭以後,高宗三十一年(1894年)甲午更張之時廢除科舉制度,鄉校至此完全喪失了教育機構的功能,成為單純的祭祀之所。

全州鄉校大成殿
朝鮮全國各地的鄉校的殿閣設置基本上大體相仿,全州鄉校也不例外。主殿是大成殿,是擺放至聖先師孔子的牌位。在大成殿的兩側各設有東廡和西廡二間,是分別擺放中土及朝鮮的儒教先賢的牌位。在大成殿的後方則是設有講學的場所,稱作明倫堂,在明倫堂的東西兩側則是設有學生宿舍東齋和西齋。不過可惜的是目前明倫堂正在整修,外觀完全被鷹架包住,且不時傳來電鑽聲,還是緣慳一面了。

離開全州鄉校,下一個目的地就是國立全州博物館了。全州博物館位置全州市的西側,與韓屋村有段蠻遠的距離,因此一定得搭交通工具才行。這次我就不去慶基殿的那個觀光案內所問了,而是到韓屋村東側靠麒麟大路的另一間觀光案內所詢問要搭什麼公車到博物館。有了先前的經驗,這次我再也不拿中文地圖,而是拿著韓文地圖並堅持用韓語對答。感謝案內所的小姐詳細解說該到哪邊搭公車,並且還幫我仔細查了開往博物館的完整的公車路線號碼。照著說明走回了慶基殿,在外側的道路對面搭上開往博物館的公車。一整個上午都在室外吹著刺骨寒風,上車之時向司機確認是否是開往博物館,但是韓語博物館的博字我竟然重覆唸了近十次卻無法接下第二個字,凍僵的臉部肌肉完全無法控制,果然身旁的韓國人毛帽圍巾不是戴好看的。

國立全州博物館
公車開了過半小時路旁景色越顯荒僻,不過終於還是到了國立全州博物館,這時車上只剩下我一個乘客而已了,司機也很好心主動告訴我該下車。全州博物館主要收藏全羅北道地區出土的考古及古美術品,在韓國每到一個地方,除了觀覽古蹟之外,非去不可的就是博物館了。從大門進出之後,右手邊就是露天展示區,我的目光隨即注視在展示區的古墳之上。沿路有好幾個全羅北道地區的古墳等比例模型,看到古墳興趣又來了。記得在碩士班的時候曾有段時間,時常待在臺大圖書館一樓,醉心翻閱東北亞墓葬形式相關的書籍。一樓東亞特藏區有一堆韓國和日本的古墳挖掘報告書,對非考古學背景出身的我雖頗為艱澀,但還是想盡辦法能夠釐出一些端倪。一般人對墳墓通常有很多忌諱,許多人看到我在韓國拍的照片,總是很疑惑為什麼我總是去墳墓一類很陰的地方。墳墓不只是存放死人的地方,它能夠告訴我們太多太多的事情,當時的建築技術、藝術、歷史、宗教觀、跨國文化交流、風俗、食物、生活條件等等,就在封墳之後原封不動地保存給千年後的我們來了解當時的一切。看著全州博物館露天展示的古墳,故意不去看旁邊的解說牌,先細細的觀察墳墓的形制,豎穴式還是橫穴式,墓室的結構如何,是石室還是磚築。當然這些模型都是空墓,沒有隨葬品和棺槨遺骨,少了不少有用的資訊。但透過觀察僅知的這些來推估這個墓大概是什麼時期,主要分布在什麼地區,是屬於哪種文化的墓葬,然後再看旁邊的解說牌確認答案,這應該就是考古學有趣之處吧。

國立全州博物館本館
看完了露天展示區後,來到後方的本館,本館是主要的展示館,設有多個展覽室,展出從舊石器時代以來全羅道地區的各種考古出土文物以及古物及藝術品的收藏。一進入本館,走到服務台前想拿觀覽資料,結果服務台小姐看到我背著大背包,主動用韓語詢問要不要寄放行李,感謝小姐的幫忙讓我免於肩脊重壓之苦,我在博物館內真的待很久,逛遍了每一個展示廳。在全州博物館一定要看的鎮館之寶應該就是國寶第123號,在益山王宮里五層石塔所出土的舍利莊嚴具及純金金剛經經版了。據推斷這應該是百濟時期的遺物,舍利莊嚴具青色的瓶身造型實是百濟工藝之最,金剛經是我非常熟悉的經典,千年前的百濟人能將這麼長篇的金剛經利用澆熔鎚打於十九張小小的純金金箔片上,實在令人讚嘆。一字一字讀著千年前百濟的金剛經版,讓我也在博物館裡讀了一部金剛經,實是極好的因緣啊。

全州歷史博物館
步出博物館之時已近午後二點,這時想到便打個電話給映人姊姊問看看什麼時候要到益山,原來映人姊姊還沒出發,正好還能順道到國立全州博物館旁邊的全州歷史博物館逛逛。全州歷史博物館和國立全州博物館雖然就在附近,不過展覽的風格不大相同,很值得去看一看。不過全州歷史博物館裡面的展覽說明幾乎都是只有韓文,很少有英文的解說。若是韓文閱讀能力不是很好的話,也還是可以看一看啦,有許多實物和圖片照片可以幫助你了解全州的歷史。不像全州博物館是以考古的歷史文物的展示為主,全州歷史博物館則是偏向通俗的解說,利用說明、模型、照片等等,從先史時代開始一直到現代,了解全州的變化。若想快速對於全州及全羅道的歷史有個概括的了解,參觀全州歷史博物館是不錯的方法。

另外全州歷史博物館還有一個特別的展示室,就是東學農民革命展示室。臺灣的歷史教科書裡面現在仍是把朝鮮末期以東學信仰為主的農民起義事件稱作東學黨之亂,並且將中日甲午戰爭的起因歸於東學黨的頭上。當然就某個層面看來東學農民的烽起確是給了日本和清國出兵的口實,但是課本暗示性地把歷史化簡成因朝鮮東學教的農民暴動而導致中日戰爭的單純邏輯,卻是嚴重簡化了學生的思考,並在某種程度上歪曲了史實。韓國現在已將甲午年的農民起義事件稱為東學農民革命,該革命所帶有的政治性理念,武裝力量的嚴格紀律,以及對國際情勢的洞察,都不是一般的民亂可以比擬。 一開始在全羅道古阜郡發生的反抗郡守的烽起,迅速得到廣大農民的支持,並能大敗官軍,進軍全州府城,甚而連中央派來的兩湖招討使都被農民軍擊敗。但農民軍也看清當時日清兩國的動向,選擇和朝鮮政府議和以免招致日清兩國干涉的口實,讓全羅道成為農民自治的區域。若是不從朝鮮晚期的政治及社會的現狀,以及日本和清國的近代史,是很難看得清全貌的。

十二月上旬在全州歷史博物館有個韓日強制併合百年特別展,1910年大韓帝國被強行併入大日本帝國,至2010年正好是一百年。總共有好幾個不同的展示室展出相關的內容,除了有介紹日本強佔期的刑務所,解說日本殖民者是如何刑求抗日義士等激起愛國心的展覽外,讓我感到比較新鮮的,是介紹日本統治時期在全羅道的日本人農莊的擴張,看到當時日本的報紙如何宣傳朝鮮是未開發的樂土,吸引日本人移民朝鮮開發土地,以及地權如何從朝鮮貧農大幅轉移到日本人的手中,農莊的僱用制度以及農業生產方式和水利的改進等等,這是以前從未關注過的部分,著實開闊了不少眼界。

離開全州歷史博物館之時,已經快下午三點半了,為了趕上映人姊姊抵達益山的時間,也是時候該離開全州了。搭公車回到韓屋村附近的南部市場,這時想趁機順道走去拍一下豐南門。雖然前一天晚上已經先走到豐南門來看過了,但是沒有為它留下照片。

豐南門
豐南門是全州府城的南門,最初是興建於高麗時期,現在看到的是1976年重修的,號稱湖南第一門,不過我到的時候又是在維修中。豐南門是在道路圓環的中心,繞著圓環緩步地走過一圈,看著豐南門的各個角度,雖然被鷹架和帆布遮住了容顏,還是想辦法想像著這座湖南第一城的光榮。

圓環走完一圈後,又步行回到公車站,搭車到全州市外巴士站,準備搭市外巴士到北邊的益山市了。在買票之時,我和售票小姐說要到益山,她一直反覆確認我是要到全北益山還是京畿道一山,韓語的「益」和「一」發音明明不一樣,我很確定我唸的是益啊。不管怎樣,還是搭上車前往益山了。益山市就在全州市的西北邊,車程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一步出益山巴士站,感覺和全州就完全不同了,果然是一般韓國小城市的感覺。

益山市外巴士站外
巴士站外的道路上的路標寫著直走就會到益山火車站,但不知要走多久,反正先照著走,看到公車站牌時再說吧。走著走著終於看到公車站牌,便上了公車。車子開了之後問司機益山火車站在哪站下車,結果司機竟然跟我說下一站就是益山火車站,早知道我繼續用走的就好了,還可省下一千韓圓。
益山火車站
就在映人姊姊的KTX高鐵預計抵達益山站的時刻,我正好也抵達益山站了,時間真是算得剛剛好啊。就在出站口等了一會便見到映人姊姊了,和映人姊姊會合之後,當然還是先去找益山的觀光案內所了。我們走出火車站,開始四處尋找觀光案內所,但是一直遍尋不著,其實隔天才發現原來觀光案內所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在火車站附近找不到觀光案內所之後,我們二人便打算走回巴士站附近找找看,結果還是一樣找不到觀光案內所。這時覺得益山的觀光怎麼會做得這麼差呢,難道全羅北道只想要發展全州的觀光嗎。

在找不到觀光案內所,天色又已轉暗的情況下,只好先解決腹肚的需求了。我們隨便跳上一台公車,漫無目的地看著益山這座陌生的城市。看到許多人下車,我們也跟著一起下車了,來到益山市區的北邊。對於旅人來說,若沒有身處的城市的地圖是件讓人不安的事情,正好看到有間書店,想看看沒有沒賣益山地圖,結果還是徒勞無功。最後只好先去想辦法解決晚餐了,在附近的巷子繞了一會,最後決定去吃炒雞排。

炒雞排
早上的早餐是一瓶首爾牛乳,中午則是在全州博物館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一個巧克力棒配上一瓶香蕉牛奶充當午餐。晚上終於能吃頓好一點的了,沒想到我第一次吃炒雞排竟然是在益山啊。因為沒有吃過炒雞排,所以也無從比較,不過是覺得味道還蠻好的。雞排吃的差不多後,就可以請阿珠嬤過來幫忙弄成炒飯。老實說若不是跟著映人姊姊來,我壓根兒不知道原來有這回事啊。

雞排炒飯
邊吃邊聊了不少東西,和映人姊姊認識這麼多年,今天應該是第一次聊這麼久吧,另外還被發現吃飯很慢的這件事,這只要是認識我的人久了之後都會知道的事情。吃完飯後便在附近四處找尋今晚要投宿的地方,但是在四周繞了無數遍,竟然找不到任何一處可以住宿之處。這真是在韓國遇到的頭一遭啊,在市區竟然連一家Motel都遍尋不著。最後我們只好搭計程車,回到益山巴士站附近,拜映人姊姊之賜,這也是我在韓國第一次搭計程車,原來計程車上還可以看韓劇啊。在巴士站的後方是一整群的Motel聚集區域,一堆閃著霓虹燈的Motel並排而立,也不知道要選哪家比較好。最後找到其中一家叫作「新羅Motel」,應該是因為它的名字有親切感才選的。一間房間一晚三萬韓圓,還算蠻便宜的,而且房間又大設備又好,是我在韓國歷來住過最好的飯店了。

新羅Motel房間設施
房間有大螢幕液晶電視,又有一台可以上網的電腦,對沒有帶筆記型電腦的我來說實在是太方便了。洗完澡便打開電視看韓國的綜藝節目,邊看邊練習聽力。時近午夜之時,看完KBS新聞播的延坪島炮擊相關的報導後便早點就寢,明天早上八點就要出發去探訪這次旅程中最重要的景點彌勒寺址了。不過不知是不是不習慣睡電熱毯的關係,還是晚上吃得太飽,這晚其實是半睡半醒直到天明。

2011年1月18日 星期二

2010年12月韓國行 — 第三天 (12/3) 上集

本來計畫今天一大早就要起床爬山的,鬧鐘設定六點半,但最後在寒冷的天氣還是不敵溫暖被窩的呼喚,還是拖沓到快八點才出門。由於已經比預定的時間要晚了,匆匆到慶基殿對面的便利商店買了瓶首爾牛乳充當早餐便快快出發了。

原本的計畫是一大早就要翻過僧岩山,到山的另一側的東固山城,探訪甄萱王宮址。為了確定繞過山巔的登山路線,前一天離開慶基殿的時候,在觀光案內所要關門的前半小時,到慶基殿大門前的觀光案內所詢問入山的路線,但後來證明這是個錯誤的決定。慶基殿前的觀光案內所共有三個人,二位小姐,一位大叔。當我拿出地圖用韓語向案內所的小姐詢問後,同樣又得到用華語的回答。他們三人看著我在地圖上指出的甄萱王宮址的位置都傻了眼,小姐用華語跟我說從來沒聽過有人要去這裡,不過他們仍然是非常熱心地相互討論到底要如何前往。最後她拿出韓文版的觀光地圖,指著地圖上面所繪的山路,告訴我在麒麟大路上到寒碧堂之前有條路可以通往軍警公墓,再從公墓後方的道路上山。其實我先前自己看地圖也有想到她說的這條路,但我原本的計畫是從天主教全州教區廳轉向軍警公墓再沿路上山,後來想想我應該要相信自己的選擇才是。

案內所的小姐還問我為什麼要去這個地方,讓我不禁感到有那麼一點莫名的哀傷。對於全州,大家只記得李成桂,但是甄萱卻彷彿不曾存在般被從歷史的記憶中抹除。那個曾經多次擊敗高麗太祖王建,佔領新羅徐羅伐,輝煌一時的後百濟王國的都城,現在卻連負責在地導覽的案內所職員都不知所為何處。「萬物如泡,意如野馬,居世若幻,奈何樂此」,想起《法句經》裡的句子,世間生滅無常不正是如此嗎,成王敗寇,歷史又何嘗讓敗者擁有被後人憶起的權利呢。

今天一大早便照著昨天案內所小姐所說,出門找尋通往僧岩山另一側的山徑。沿著太祖路直走到韓屋村的盡頭,便是麒麟大路了。要橫越麒麟大路並沒有行人穿越道,而是要走過梧木臺山頂的那座極高的大橋才能到達對面一側的山丘上,得先爬上一個相當長的斜坡到梧木臺所在的山頂,然後過橋到對面的山丘頂上再往下走。下坡不久後便可以看到一個亭子,那應該就是梨木臺了。

梨木臺
梨木臺和梧木臺隔著麒麟大路位於二座山丘頂上互成犄角對峙之勢,雖名為梨木臺,然而實際上僅留存一個碑亭而已。亭中有碑,是朝鮮的最後一位國王,也是大韓帝國的第一位皇帝高宗親筆所書的碑,用篆書題有「穆祖大王舊居遺址」。穆祖大王是誰呢?就是李成桂的高祖父李安社。李成桂在當上國王後,從自己的父親李子春開始,追封自己的四世祖先為王,高祖父李安社被追尊為穆祖。既然是穆祖大王的舊居遺址,想必就是李安社搬離全州前所住的地方吧。不過梨木臺座落於極陡峭的邊坡上,周圍腹地又十分狹窄,身為全州望族的李安社怎麼可能是住在如此窄迫之處呢?其實原本梨木臺的位置並不在這裡,而是在梧木臺的東側山腳下與全州鄉校之間。現在的麒麟大路在日本統治時期實際上是一條從全州通往南原的鐵路,總督府為了興建這條鐵路,把梨木臺給搬了位置。1981年全州火車站從原本在全州市廳的位置移到現今全州市東北外圍之處,全州市內鐵道隨之移設,梨木臺和梧木臺間的鐵道被撤除,成了現在的麒麟大路。

從梨木臺一路往下走,一直想找觀光地圖上面所畫的那條通往僧岩山另一側的道路,但是觀光地圖可怕的地方就在於它是示意圖,並不是精細的等比例街道圖。之前在公州的時候就曾被觀光地圖唬弄過,浪費不少時間才找到公州博物館的正確位置。觀光地圖上明明畫著到寒碧橋前只有一條路上山,但是實際走過卻發現有四五條貌似都是通往山上,但都是十分狹窄蜿蜒的小巷,而且位置似乎也都和觀光地圖上所繪的比例不符。在刺骨寒風陣陣襲來的路上,除了麒麟大路呼嘯而過的車輛之外,路上幾乎杳無人煙,也找不到人詢問,看來這次甄萱與我的緣份仍是只能擦身而過了。

走到了寒碧橋前,眼下便是清澈的全州川。既然已經走到這裡,那就繼續探訪其它的景點吧。走到寒碧橋後,會發現左側的人行道會通向一個隧道,這個隧道叫作寒碧窟,原本是日本統治時期的單線鐵路隧道,光復後鐵路全羅線擴建,鐵軌移到外側現今的麒麟大路上。隨著全州鐵路的移築,鐵道離開了這裡,寒碧窟也完成了長久的使命,成為了僧岩山南側人車通行的窗口。

寒碧窟
走過了隧道之後,向右側下行便可來到全州川邊,向上方望去,在絕壁之頂的就是寒碧堂了。寒碧堂是朝鮮太祖時期的名臣崔霮於太宗四年(1404年)所興建的別莊。崔霮,號月塘,十七歲通過司馬試後擔任參官,高麗禑王三年(1377年)三十三歲的時候大科及第,但是由於七歲喪父的他與姊姊是由母親一手帶大,為了奉養在故鄉的母親,他毅然辭去官職,回到故鄉全州照顧母親並致力於栽培後進。

寒碧堂
李成桂登基之後,在太祖五年(1396年)因賢相所的特別薦舉,崔霮重新出仕擔任奉常少卿,而後歷任中訓大夫、知珍州事等職。於定宗二年(1400年)他再次辭去官職,回到故鄉全州,而後在全州的玉流洞溪谷的絕壁頂上興建亭閣,與文人騷客唱和往來,享受優遊自適的晚年生活。而那個亭閣,正是現今的寒碧堂。

原本這個亭閣是以崔霮的號為名,稱作月塘樓,不知何時改為寒碧堂。其改名之因,或是因其前流而過的全州川,如青玉般的清澈凜冽,碧玉寒流,而得名寒碧吧。登上寒碧堂,往下望去便是汨汨而流的全州川,遠處的青山便是南固山。天氣好的時候,從寒碧堂望出去便是有名的全州八景之一的「寒碧晴烟」,全州川上煙霧蒸騰,望之如夢似幻。可惜當天的天氣十分寒冷,前一天預報今日會下雨,但十分慶幸預報並不準,不過還是無緣見到寒碧晴烟的絕景。此外,右側為了連通國道所興建的水泥寒碧橋,大幅遮蔽了全州川右側的風光,破壞了寒碧堂望出的絕美景致,甚為可惜。

寒碧堂前的全州川
崔霮在月塘樓曾宴請不少文人好友,也留下不少唱和作品,可惜的是多已亡佚,留傳下來的僅有一首《送李府尹歸洛》

月塘柳色雨餘新
秩秩初筳餞大賓
願入岐陽朝罷後
湖南須記一閒人

詩名的歸洛指的是回到洛陽,這裡用來代指朝鮮的首都漢陽。崔霮在月塘樓上宴請即將赴京的全州府尹,望著月塘樓外雨後的景色而寫下的一首送別詩。詩中的岐陽指的是陝西省的岐山縣,是周文王的祖父周太王遷居之地,是周朝的發祥地,在這裡還是用以代指首都之意,指的也是漢陽。在送別好友入京後,詩的下聯體現出希望莫忘故知的殷殷之情。詩中的湖南是朝鮮半島傳統的地域劃分,指的是全州所在的全羅道地方。

雖然無緣親見寒碧晴烟的美景,但幸好還可以從詩作之中體會那傾醉人心的景致。朝鮮後期的文臣韓益相,在二百年前留下了《寒碧樓晴烟》一詩

統閣風光物物供
最宜朝暮對村容
忽黑俄青疎樹裏
宛然活盡淡而濃

好一句宛然活盡淡而濃啊!邊想著韓益相的詩句,對照著寒碧堂外的風景,寒碧晴烟的景象恍若在眼前般鮮明了起來。寒碧堂相鄰的右側另有一個亭閣,稱作邀月臺。在突出江邊的缽山絕壁上,伸手似可一攬明月,若在明月當空之際登上樓臺,舉杯邀月對飲,想來實是一大快事啊。

不捨地步下了寒碧堂,繼續沿著全州川江邊而行,沒多久在左方可以看見一座大型的建築物,那是自然生態博物館。雖然高中是讀三類組,但我向來對動植物提不起興趣,生物課唯一讓我感興趣的是完全看不到動植物的分子生物學。每次在Discovery或國家地理看到動植物紀錄片,我都是直接轉台,我唯一感興趣的動物應該只有人類吧,看人類文明的演進還是比看那些動物跑來跑去的要有趣太多了。經過了自然生態博物館,但絲毫沒有想進入參觀的念頭。

繼續向前行,斗大的路標正在告訴你僧岩寺快到了。舉頭向左側上望,山腰間確可看見僧岩寺的大門。既是佛弟子,在韓國看到古寺無論如何是一定要參拜的,更何況僧岩寺又是韓國佛教史上傳奇的高僧道詵禪師所創立的寺廟。沿著階梯一步步向上爬,不一會兒便到了僧岩寺的鐘樓。僧岩寺的伽藍規模並不大,是一進一殿式,入口的山門為二層結構,下層是出入口,上層就是鐘樓。

僧岩寺
進入寺內後,大雄寶殿就在眼前。這個大雄寶殿是1983年由住持道光法師所興建的,所以外觀看起來並沒有老舊的感覺,不過僧岩寺的歷史卻是相當悠久。新羅末期憲康王二年(876年),道詵禪師雲遊至此,此地背山面水地氣所聚,故在此創建了佛寺。然而在1592年壬辰倭亂時僧岩寺幾乎完全被燒毀,一直到了朝鮮英祖十六年(1740年)才由僧人龍潭法師重新創建。

僧岩寺大雄寶殿
既名為大雄寶殿,想當然殿內供奉的一定是釋迦牟尼佛和其二位脅侍文殊菩薩與普賢菩薩,不過由於太早到了,殿門都還沒開,便先在殿外頂禮。在大雄寶殿右側是禪房,再向前走去,是一片坡地,其可見數個像石燈般的石塔。見到那塔的外型與座落的位置,我當下即明白這便是浮屠。所謂浮屠,是僧人入寂,在荼毗之後在安放舍利的位置上建造石塔用以紀念。荼毗是梵語,就是火化的意思。緩步朝浮屠走去,就在要往山坡上走去之時,突然聽見一聲狂吠,一隻白狗正往我的方向急衝而來,若不是有鎖鏈拉著,恐怕牠就直撲我身了。看來應該是守護著僧人們長眠之地的忠犬吧,自從我接近浮屠之後牠便狂吠不止,一直到我離開僧岩寺都還是直盯著我不離,真是克盡職責的狗兒啊。

萬應禪師浮屠
走上山坡首先看到的,是萬應禪師的浮屠。萬應禪師於1943年起擔任僧岩寺的住持,與海眼、鳳秀等大師開設寒碧禪院,重振湖南禪風。萬應禪師的浮屠為韓國傳統的浮屠樣式,浮屠和一般的石塔的方形重層式不同,浮屠在基壇上只僅單層,塔身為圓形或八角形,其上有屋蓋石,頂上則為相輪部。循跡向大師們致意後,為了不讓護主的白狗吠叫得太累便走回主殿去了。

僧岩寺中還藏有一部《妙法蓮華經》三卷,這是在朝鮮世宗二十五年(1443年)時,由世宗大王的哥哥孝寧大君和許多宗親,為了祈求太宗往生極樂以及世宗長壽所發願刊行的佛經。妙法蓮華經多簡稱為法華經,是大乘佛教最重要的經典,在佛教的思想史上被認為是釋迦牟尼佛晚年所講述的經典,將佛法三乘圓融歸為一乘,開啟了回小向大的思想基礎,不過可惜這次因緣不具足而無法親見世宗時期的法華經真本。刻印佛經以求祈福的思想,是韓國佛教發展上的一個特色,從新羅時期的護國佛教,到高麗時期的祈禱佛教,韓國佛教的教派發展走向與中國不同的道路。高麗時期是韓國佛教的鼎盛期,而使得高麗王室崇信護持佛法的重要人物,便是創建僧岩寺的道詵禪師。

道詵禪師是全羅南道靈巖人,十五歲時出家,二十四歲時在穿道寺受具足戒,所謂具足戒在佛教戒律系統中是比丘、比丘尼出家時所應受的戒律,受具足戒後才是真正的比丘。道詵禪師而後於雲峰山洞窟中閉關修行,出關後在現今全羅北道光陽的白雞山玉龍寺講學說法,弟子徒眾數百人,成為一代高僧。道詵禪師雖是僧人,但是精通道家的陰陽五行與風水地理學說,將之與佛教的善根功德思想結合,增添佛法神秘的色彩,開創了祈福佛教。傳說中道詵大師最著名的著作是一本稱作《道詵秘記》的預言書,裡面記載了三韓各地風水以及對於未來的各種預言,但很可惜的是這本傳奇的著作並沒有流傳下來。

道詵禪師曾經雲遊至松嶽,松嶽就是現在北韓的開城。他見到了松嶽城城主王隆,當時王隆一直沒有兒子,道詵禪師指點王隆,要他把家蓋在松嶽山南面之地,並且預言此地二年後必有聖人出。王隆照著道詵禪師的建議,便於其上築宅。果然二年之後,王隆的夫人產下一子,王隆十分高興,將他的兒子取名為王建。由於當代高僧道詵禪師的預言,王隆知道自己的兒子將來必是不凡的人物,十分用心栽培這唯一的兒子。王建最後接受新羅的歸附,消滅了後百濟,開創了韓國歷史上第一個自主統一的高麗王朝,成為高麗太祖。

太祖王建篤信佛法,而且對於預言自己將會統一三韓的道詵大師更是倍加崇敬。而後高麗歷代國王對於佛教更是崇信倍致,開啟了高麗佛教昌盛的時代,韓國佛教的五教二宗都是在高麗時期完成的。而道詵大師所帶起的風水地理學說,對高麗的歷史有舉足輕重的影響,甚至到了現代的韓國仍然有著風水遺緒的深遠影響。

王建在過世之前,留下了訓誡後世子孫的十則警語,史書上稱作「訓要十條」。其中第二條殷殷告誡後代子孫,務必要按照道詵大師的風水推占,寺院必須要蓋在道詵大師所說應蓋寺院的位置,而道詵大師沒說可以蓋的地方則萬萬不能興建寺院,以免有損地德影響國家基業,可見得王建是多麼地相信道詵大師了。這也是我每次到韓國總是特別喜歡參訪古寺的原因,韓國的古寺都是蓋在深山中風水最好的位置,若是能有較長的時間能在佛寺掛單參禪,相信定能有更多的收穫。

訓要十條的第八條也是和風水有關的,但是這一條至今仍然深深地影響了現在的韓國。王建在第八條告誡子孫說:

「車峴以南,公州江外,山形地勢並趨背逆,人心亦然。彼下州郡人參與朝廷,與王侯國戚婚姻,得秉國政,則或變亂國家,或銜統合之怨,犯蹕生亂。且其曾屬官寺奴婢,津驛雜尺,或投勢移免,或附王侯宮院,姦言巧語,弄權亂政,以致災變者,必有之矣。雖其良民,不宜使在位用事。」

公州江指的是現在的錦江,王建認為錦江以南的地區,也就是百濟的故地,現在的全羅道地方,山川地勢都是逆向,因此這裡的人心也是一樣。一旦讓全羅道人進入朝廷,勢必會擾亂國政,最終引起不可收拾的災變,所以千萬不可錄用全羅道出身的人。因為太祖的這一條訓示,全羅道出身的人在高麗時期變得很難進入中央。在仕途前景坎坷的情況下,使得許多全羅道人只能改以務農或經商為業。這個對全羅道人的歧視甚至一直影響到現在,大韓民國在朴正熙政變後歷任的幾位總統都是慶尚道出身,對於全羅道無論在政策或人員登用上都有著傳統根深蒂固的歧視。直到全羅道出身的金大中當選第十五任總統,才算是為全羅道出了一口氣。不過全羅道人與慶尚道人的地域情結,直到現在韓國地方與中央的各種選舉上仍然是可以看得到的。

為何王建會如此歧視全羅道的人,並立下如此嚴格的訓示,一直是個歷史上的懸案。雖說後百濟和高麗是處在敵對的立場,但在高麗統一了三韓之後,也沒有必要如此對待原本百濟的遺民。而且幫助太祖王建建立高麗的人,很多都是全羅道出身的。像是高麗開國第一忠臣捨身救主的申崇謙,他是全羅道谷城人。以及精於占卜的天才神童崔知夢,他是全羅道靈巖人。甚至王建最信任的道詵大師也是全羅道靈巖人。還有在錦城登陸戰時幫忙王建成功佔領錦城的豪族吳多遴,他正是全羅道羅州人。而他的女兒,後來成為王建的第二位王后,莊和王后吳氏,她也是王建長子王武的親生母親。王武很早就被王建立為正胤,也就是王儲接班人,後來成為高麗第二代國王惠宗。王建為何要立下一個可能造成太子繼位阻礙,削弱太子勢力的訓示呢?

一個解釋是這可能並不是王建的本意,而是後人偽造的。王建雖然統一了三韓,但實際上全國各地仍然是由原本的豪族勢力所盤據的,與後三國時期並沒有多少不同。王建為了鞏固地方豪族,採行聯姻政策,王建有二十九位夫人,都是全國各地的豪族之女。王建在晚年顧慮到太子王武的勢力仍嫌單薄,便作主讓王武娶了廣州豪族王規的女兒為第二妃,希望能藉此鞏固太子的勢力。實際上王建也娶了王規的二個女兒,所以王規同時是王建父子兩人的岳父。王建在世的時候,地方豪族和功臣等各派勢力還能夠壓得下來,但王建一死,高麗便陷入各方勢力明爭暗鬥的混亂之中。王建過世後王武即位,是為惠宗。而王規依外戚的勢力登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侍中之位,勢力益加擴張。王規為了讓自己的外孫,也就是太祖和其女兒第十六妃小廣州院夫人所生的廣州院君將來能夠登上王位,便想盡辦法離間惠宗和他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王堯與王昭之間的關係。於是王規便向惠宗誣告王堯和王昭意圖叛變造反,但是惠宗不願懲處自己的弟弟,惠宗反而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的弟弟王堯以鞏固兄弟間的關係。

王規在讒言不遂後,便起了要暗殺惠宗擁立廣州院君為王的陰謀。惠宗查覺到自己生命受到威脅,但當時王規的勢力已可隻手遮天,惠宗只能召集武士隨時貼身護衛以自保。惠宗在隨時有生命危險的巨大身心壓力下,在位第二年三十四歲便鬱鬱而終了。惠宗過世後,惠宗的弟弟王堯被推戴為王,是為定宗。定宗密函急請在西京平壤的叔父,西京總管王式廉,率大軍從平壤進軍開京,掃蕩王規及其黨羽的外戚勢力。王規逆謀伏誅後,王式廉就任大匡,以王式廉為首的西京派在朝廷間的勢力益發專橫,定宗也不得不事事聽從西京派的意見,而王式廉等人計畫遷都西京平壤,以牽制在開京的其他豪族功臣的勢力。定宗在位第四年便生重病,在危重之時急召弟弟王昭入宮,將王位禪讓給他,是為光宗,沒多久才二十七歲的定宗就過世了,不過幸好王式廉比定宗早二個月離開人世。高麗第四代國王光宗在接下王位的重擔之後,有感於二位兄長皆受制於豪族勢力,王權衰落而匆匆告別人世,光宗即位後便積極培養自己的勢力,推行各項強化王權的政策,並用恐怖統治手段壓制豪族,才讓太祖離世後的高麗王朝從幾近崩解的危機中脫離出來。

在太祖過世後陷入紛亂的高麗,太祖的訓要十條在各方勢力的爭鬥之中到底經過多少人的手裡實未可知。在惠宗過世後,百濟系勢力明顯受挫。訓要十條第八條是不是以新羅系為首的貴族勢力的偽作,用以排除百濟系勢力,在史學界上一直是個倍受爭議的問題。一些學者認為係偽作,而許多學者則認為應該是真的,甚而還有部分學者認為「車峴以南,公州江外」的傳統解讀是錯的,並不是指全羅道地方。然而無論如何,訓要十條千年以來讓百濟遺民的全羅道人倍受不公的待遇卻是無可爭駁的事實。

在僧岩寺裡,想起了創寺的道詵大師,盛極一時的風水地理,統一三韓的高麗太祖,以及這塊承載了後百濟的光榮卻被遺忘千年的全州土地,歷史興替的相連糾葛,每嘗憶起總讓人不禁慨然長嘆。就在歷史層層記憶的重擔伴隨中,步步沉重的步伐,離開了這座千年的古剎僧岩寺,緩步向下一個沉重記憶的景點,致命者山聖地邁進。

2011年1月5日 星期三

2010年12月韓國行 — 第二天 (12/2)

原本鬧鐘設定要早上六點半起床的,結果因為昨天太晚睡,眼皮硬是到七點半才肯張開。起身時天已亮了,梳洗一番便出門去。先在新設洞附近到處晃晃熟悉一下環境,最後走到旺山路上往東廟的方向,找到了早餐救星김밥천국。和三年前一樣,在物價高昂的韓國,早餐計畫都是用最便宜的海苔飯卷或拉麵來打發。點了一個2000元的野菜飯卷,外邊天氣吹著寒風頗感涼意,步入有暖氣的店內喝碗熱湯實是件幸福的事啊。

吃完了早餐後,從東廟站搭地鐵前往高麗大學。昨晚和康子姊姊吃飯時約好在早上十點咖啡廳開門後要前往拜訪的,走出地鐵站時接近十點,不過想說開店前應該有不少事要做,不好太早妨礙人家營業,於是便先到對面的高麗大學去晃晃了。

高麗大學正門
韓國最著名的三所綜合大學合稱SKY,因為一般人要考上這三所學校實在難如登天,成為SKY的大學生在某種程度上可說是有就業的保證。第一個S指的是首爾國立大學Seoul National University (SNU),三年前到韓國參加研討會的時候就是在首爾國立大學的奎章閣舉行的,因此有幸參訪這所依著冠岳山而建的最高學府。日本帝國曾經有九所帝國大學,其中七所在日本內地,二所在日本外地。在外地的二所分別是1924年於朝鮮京城設立的「京城帝國大學」,以及隨後1928年於台灣台北設立的「台北帝國大學」。台北帝大當然大家都知道就是現在的台大,不過韓國一般不承認京城帝國大學是首爾國立大學的前身。無論如何,身為一個台大的學生參訪首爾國立大學還是具有某種歷史上的意義啊,哈哈。

第二個K指的就是高麗大學Korea University,而第三個Y則是延世大學Yonsei University。和台灣不一樣的是這二所都是私立大學,不像台灣所有的資源都投入在國立大學上。這次終於看到高麗大學了,高麗大學的建築風格和首爾國立大學充滿突兀對比的現代感很不相同,而是歐式建築的樣式,整所校園大部分的建築風格都蠻一致的,極具一體感。漫步在古堡和各色彩葉點綴的校園,著實有種身於歐式花園之感。不過也只有大略在中央廣場附近走走而已,並沒有逛太遠,因為還要到康子姊姊的咖啡廳啊。

推開大門走進康子姊姊的店內,姊姊看到我的時候顯露出驚訝的表情,應該是覺得我能夠找到地點很神奇吧,不過其實姊姊的店還蠻好找的。店內空間雖然不算大,但佈置的十分雅緻,我最喜歡的是牆邊放上幾本小書的書架。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沒有映人姊姊在旁能幫我翻譯了,只能倚賴我那憋腳的韓語聽力了。不過生命還是會自己找到出路的,用著破韓語還是和康子姊姊聊了一個多小時。一開始姊姊問我喜不喜歡咖啡,對從小喝咖啡和茶長大的我來說,咖啡是每天不可缺少的補給品啊,感謝康子姊姊讓我賺到了一杯免費的咖啡。後來我拿出韓國地圖,聊起了這次計畫的行程和之前去過的地方。姊姊說她住在蠶室附近,於是又聊到江南附近的幾個歷史景點,像是百濟的夢村土城、風納土城,以及岩寺洞先史遺跡,還有朝鮮的宣陵和靖陵等等。後來又聊到等會要去的全州,這一次去了全州之後,韓國歷史上在韓國境內的古都我就全部都去過了。百濟的漢城(首爾)、熊津(公州)、泗沘(扶餘),新羅的徐羅伐(慶州),朝鮮的漢城(首爾),以及後百濟的完山州(全州),只剩下在北韓境內的高句麗首都平壤和高麗的首都開城還尚未到訪了。

我一直想去全州看看的原因就是全州是後三國時期後百濟王國的都邑之所在,當時掌握西南海一帶的甄萱,於西元900年在全州以百濟後裔的身份,宣告後百濟的建國,是後三國時期最先踏出建立國家腳步的人物。然而最後是高麗太祖王建統一了三韓,在《三國史記》和《高麗史》等史書中甄萱被描寫成一個恣行不義的暴君,歷史總是以成敗論英雄,讀來總令人感到不勝感嘆。

我向康子姊姊說明完後百濟的故事後,姊姊竟然告訴我說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關於後百濟和全州的往事。不過想想也是,就好像對一般臺灣人來說,東寧王國和臺灣民主國也不過只是個空泛的名詞而已,有著近七百年歷史的百濟王國在韓國都這麼被漠視了,更何況國祚只有短短36年的後百濟呢,想必教科書上應該是短短幾行就匆匆帶過了吧。

就在一邊和姊姊閒聊之中,也有不少客人上門,看來咖啡廳的生意真的不錯呢。其中有一個大叔進來點了飲料,其實我根本沒在注意他講些什麼,但後來按姊姊跟我說的意思,似乎對我說的是욕하는 말,但由於本人聽力不好加上根本沒在注意聽,我是沒有被罵到的感覺啦,無知也是一種幸福嗎。後來聊著聊著又談到之前在臺灣的事,姊姊拿出之前在臺灣買的鶴岡紅茶的罐子,一時興起姊姊就唸起罐子上的漢字地址,地址上每個漢字音都絲毫不差,姊姊的漢字能力真的很好。

時間一晃眼就過了一個多小時,姊姊也在催促著要我趕快出發到全州去,不然可能到了全州已經天黑了。在告別之前,姊姊要我多練習韓語的聽和說,不能只會閱讀而已。姊姊建議的方法是叫我趕快找一個韓國女朋友,這個建議我也想實行啊,但是有現實上的困難,有人要幫我嗎?哈哈。

向康子姊姊道別後,便搭地鐵到江南的高速巴士站搭車前往全州了。步出地鐵站後,是中午12點26分,順利買到12點30分開往全州的優等巴士就趕緊衝上車,總算順利出發。全州距離首爾200公里,車程大約要三個多小時。車子上了高速公路,路旁單調的風景沒多久就讓我的眼皮開始沉重了起來。等我再度睜開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一個休息站的停車場了,但發現司機人不見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開車,於是只敢下車上個廁所並稍微看了環境。這個休息站叫作「正安休憩所」,位於忠清南道公州市的北面。

正安休憩所
不久後又繼續向全州前進,車子回到高速公路上後沒多久就跨過了錦江。行進在跨越錦江江面的大橋上時,雙目不由地注視著錦江緩緩流動的江水。錦江,韓國第三大河,也是百濟的母親河,更是三年前在錦江江邊的美好回憶。錦江流速十分緩慢,江面如同羅錦玉緞般光滑,因而得名錦江。望著那向公州潺潺流去的江水,和三年前的江水一樣嗎?腦海中不由得浮現起黃真伊時調中那句「晝夜에 흘은이 녯물리 이실쏜야」,五百年前黃真伊望著流逝的江水,筆下的懷念之情或許也與我有那麼些許的相似吧。

從交流道下來不久,很快就到了全州高速巴士站了。看了看巴士站附近的街景,還算蠻熱鬧的,全州相較於公州和扶餘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落後,畢竟也是全羅北道的首府啊。在韓國一到巴士站,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找觀光案內所,在全州當然也不例外。走不遠在高速巴士站附近果然就找到一個觀光案內所,頓時感覺韓國的觀光果然做的不錯。但在巴士站附近就有觀光案內所這個想當然爾的假設,卻讓我們隔天在益山吃足了苦頭。

全州高速巴士站
向觀光案內所的小姐詢問要如何前往全州韓屋村,並打聽是否有推薦的住宿地點,當然不可少的一定是要收集完整的全州地圖。雖然我是用韓語詢問的,但案內所的小姐發現我去拿中文版的地圖後,竟然開口就用華語跟我解說起來。不過她的華語聽得出來有韓國腔,和我之前在韓國其它地方的案內所遇到會說華語的都是一副北京腔的很不相同。這個案內所只有她一個人負責,或許她除了華語,也會說英語和日語也說不定。一聽到有人說華語,很自然就會撤下心裡的防線,原本想要練習韓語的意志頓時就化作烏有,畢竟是自己的母語啊。

在案內所的小姐的幫助下,幫我問到了今晚的住宿地點「全州Guest House」,dorm房間一晚只要17,000元,實在是我們背包客的福音啊!按照案內所小姐所說,走到對街去搭公車前往全州韓屋村。在乾淨且充滿綠意的街道上等著公車,讓我開始喜歡上全州這個城市。上了公車後,幸好公車上有安裝到站廣播系統,雖然韓語聽力不好,但是到站的站名還是聽得出來的,有了到站廣播才不會像之前在大田的時候差點坐過站。公車沿著八達路一路向南緩緩而行,過了一會聽到廣播「다음 정류장은 전동성당, 전주한옥마을입니다」,一聽到關鍵字,便立刻按下下車鈴,這次總不會再坐過站了吧。

一下車隨即就看到不遠的殿洞聖堂,這是天主教的教堂,興建於西元1908年,於1914年完工,是中世紀的拜占庭式建築風格,為湖南地區最大歷史最久的歐式建築物。首爾最出名的天主教教堂就是著名的觀光景點明洞聖堂,而全州的殿洞聖堂和首爾的明洞聖堂一樣是由法國神父V. L. Poisnel(他的韓國名字叫作朴道行)所設計的。全州是韓國天主教的聖地之一,天主教最早傳入朝鮮約在17世紀,當時是被當作一種學問「西學」的形式存在的。而天主教真正作為一種宗教在朝鮮傳播要等到18世紀後期,也就是朝鮮正祖在位的期間。和中國與日本一樣,在以儒教為中心的傳統東方社會,對於可能撼動君臣父子等統治思想根本,從而引發統治階層危機感的天主教,皆是採取嚴禁政策。天主教被視為邪教,信奉天主教者被指控無君無父而遭到處死。1791年的辛亥教難和1801年的辛酉邪獄,在全州都有很多天主教徒遭到迫害,在豐南門外被處死。殿洞聖堂在興建時所採用的基石,就是用城牆上沾染著殉教者們鮮血的石頭而建成的。

殿洞聖堂
殿洞聖堂的斜對面不遠處就是慶基殿,慶基殿是供奉朝鮮太祖李成桂的祠堂。慶基殿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奉安太祖大王的御真,所謂御真指的是國王的肖像畫。在朝鮮建立之後,於全國各地26個地方興建殿閣保管太祖的御真。但在壬辰倭亂之後,全州慶基殿的朝鮮太祖御真是唯一倖免於戰火流傳下來的國寶珍品。慶基殿最早是朝鮮第三代國王太宗李芳遠,也就是太祖李成桂的第五個兒子,於太宗十年(1410年)時所修建的,這是太祖昇遐後二年的事情。在全州興建太祖的祠堂具有特別的意義,因為李成桂的本貫就是全州,全州李氏是朝鮮的王族,全州可說是朝鮮的始祖之地,此殿得名「慶基」即由此故。

慶基殿大門
雖然全州是李成桂的本籍,不過並不是李成桂的故鄉。李成桂的高祖父叫作李安社,他是高麗毅宗時首開武臣之亂的武將李義方的弟弟李隣的孫子。高麗中期之後由於科舉制度的確立,文臣地位大幅上升,武臣則進一步被排擠,而文官對武將的蔑視事件亦所多有,武人們的不滿之情逐漸高漲。毅宗24年(1170年)在普賢院的一場五兵手搏遊戲中,文臣韓賴動手打了大將軍李紹膺,武人們的不滿終致爆發。將軍李義方和鄭仲夫等武臣隨即發動政變,攻入高麗王宮大戮文臣,並將國王毅宗廢位,改立毅宗的親弟弟翼陽侯王皓即位,是為明宗,高麗貴族政治自此終結,開啟了武人專政的百年武臣政權時代。李義方、鄭仲夫等將軍組成稱為「重房」的特權機構,全權獨攬政務。李義方讓自己的女兒成為太子妃後勢力更是如日中天,然而也造成武臣之間的猜忌日深。李義方最後被鄭仲夫的兒子鄭筠所暗殺,大權全部落入鄭仲夫之手。

李義方的弟弟李隣在李義方被暗殺之後歸隱故鄉全州,後來傳到了孫子李安社。李安社原本是住在全州,但是與當地的山城別監不睦,於是舉家搬到了江原道的三陟。誰知道那麼倒霉那個別監又被調到三陟就任按察使,李安社只好繼續搬家到了宜州,也就是現在北韓江原道元山市。由於從全州以及三陟跟隨李安社的人很多,據記載光是從全州跟著他的就有170餘戶,高麗朝廷為了籠絡他,給了他知宜州事的官職。當時的高麗正飽受蒙古的侵略,而蒙古的勢力也開始延伸到東女真地區。高麗東北面兵馬使慎執平為了對抗蒙古,發動居民進行入島作戰,引起居民趙暉、卓青等的不滿,因而殺了慎執平,和州以北全部投降蒙古。蒙古在和州,也就是現今的咸鏡南道永興郡設立雙城總管府,而後李安社所在的宜州也歸入雙城總管府管轄。當時蒙古將軍散吉,為了牽制李安社的勢力,將李安社調到現今咸鏡道一帶,任命為千戶長並兼任達魯花赤,負責管理女真人。而後李安社的兒子、孫子都繼任千戶長,到了他的曾孫李子春也就任雙城總管府的千戶長,李子春的兒子李成桂就是在永興出生的。

慶基殿丁字閣
這時高麗王位已傳到第31代恭愍王,而當時元朝正是接連不斷的自然災害及白蓮教、紅巾軍等烽起動盪,看到元朝衰敗之兆的恭愍王,打出了反元獨立的旗幟,而反元的首要任務便是要把被元朝佔領的高麗故土給收回來,矛頭當然指向了位於現今永興的雙城總管府。恭愍王任命樞密院副使柳仁雨為東北兵馬使,負責收復雙城總管府。當時在雙城的李子春為了維持家族的勢力,正想方設法一舉除去親元事大的奇氏一族的勢力,因而感到了有與高麗合作的需要。當高麗大軍開拔到了和州,當時的雙城總管府的總管趙小生雖然嘗試抵抗,但千戶長李子春和其子李成桂卻和高麗軍內通,偷偷打開了雙城總管府的城門,高麗軍長驅直入,趙小生出逃,被元朝佔領了99年的雙城總管府終於回歸高麗。李子春因收復雙城總管府有功,被封為萬戶並兼任東北面兵馬使。而他的兒子李成桂,隨著父親出仕高麗,成為高麗末期主導天下的人物。

朝鮮太祖御真
慶基殿的建築在壬辰倭亂時曾遭到破壞,現在看到的慶基殿是光海君六年(1614年)時重修的。慶基殿的佔地範圍蠻大的,除了三進的主殿之外,在正殿的左側有一群用於準備祭祀時的附屬建築群。慶基殿內外栽種不少銀杏樹,若是秋日到訪在點綴著青黃的銀杏葉下漫步想必煞是動人。在12月初造訪,銀杏樹已褪去枝繁的裝扮,伴著寒風反倒微露出些許的寂寥。

慶基殿旁的人行道
慶基殿所在的附近就是全州韓屋村,大約有八百多間傳統的韓屋聚集在此處,是韓國現存最大的傳統韓屋聚落,而且這些韓屋目前大多有人居住,並不是給觀光客拍照的展示品。不過如同出發前映人姊姊告訴我的,全州韓屋村給人的感覺有如三峽老街般,親自到了全州韓屋村後果然頗能認同。雖然韓屋外觀確是傳統樣式,但粉刷整修的外裝以及現代化設備的內在,還是不會讓我有回到朝鮮時代的感覺。不過走在韓屋村乾淨的街道上,兩側傳統的韓屋商店以及街道上韓國傳統紅藍雙色的燈籠樣式的路燈,還是頗讓人有愉悅放鬆之感。

沿著慶基殿外的太祖路一路向東步行,沒多久就快到韓屋村的盡頭了。向右側望去,是一家韓屋樣式的商店,招牌上的韓文寫著全州工藝品展示館。不過我對賣給觀光客的工藝品倒不是非常感興趣,引起我興趣的,是後方山丘上的那座亭閣。

全州工藝品展示館
那山丘上的亭閣應該就是梧木臺了吧,看到有山,第一個念頭就是要爬上去。從工藝品展示館後方的巷子裡面找到了往山上的階梯,沿著階梯便開始向上爬。在登山步道上的數個景觀特別好的位置,貼心設計了Photo Shot的踏腳石,讓你可以踩上去拍攝整個韓屋村的全景。雖然翻修的韓屋村讓人感受不大到傳統的氣息,但從高處遠望毗鄰的韓屋還是有種宏觀之美。

全州韓屋村
爬到山頂,梧木臺已在眼前。

梧木臺
脫鞋踏進梧木臺內,從亭內遙望整個全州豐南洞與校洞及較遠處的建築都依稀可辨,六百三十年前李成桂在這裡看到的景色應該與今時今日截然不同吧。抬頭上望,可以見到橫樑上懸掛著牌匾。

梧木臺內的大風歌牌匾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熟悉中國歷史或詩歌作品的話,應該馬上就知道上面所題的這首詩歌的來歷了吧,這是漢高祖劉邦所吟唱的《大風歌》。劉邦在登基之後第12年,御駕親征平定了淮南王的叛亂,回師的途中經過劉邦闊別多時的故鄉沛縣,當年劉邦斬蛇起義離開故鄉後,十多年沒有再返回故鄉過。在楚漢相爭、國內亂事相繼平定後,這次衣錦還鄉,當然充滿著欣喜榮耀與萬分感概之情。劉邦置酒於沛宮,邀請故里鄉人一起共飲。席間劉邦拔劍起舞,大聲高歌:「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唱出了自己榮歸故鄉的驕傲,同時也不忘希望天下安定基業永存之願。

為何在梧木臺這裡會有劉邦的詩作呢?

高麗中期以後,以日本對馬島、壹岐島、平戶島為據點的海盜活動逐漸猖狂,這些以日本沿海島民為主體的海盜就是史書上所稱的「倭寇」。高麗配合蒙古東征日本,在日本沿岸島嶼造成不少島民死傷,在13世紀時在高麗沿海開始有小規模的倭寇報復性劫掠。到了14世紀,日本後醍醐天皇發動全國武士討伐鎌倉幕府,以足利尊氏為首的武士推翻了北條氏掌權的鎌倉幕府政權,天皇得以親政。然而後醍醐天皇親政後,僅重用原有的京都貴族,賞罰不公平而引起武士階級的不滿,不滿的武士們逐漸靠向足利尊氏。而後天皇命新田義貞討伐足利尊氏,但在箱根大敗,足利尊氏攻進京都,擁立光明天皇。後醍醐天皇逃出京都,但他把象徵天皇的三神器偷偷帶走,逃到了奈良,以新田義貞勢力為後盾,宣稱京都的光明天皇不具法統,是假天皇。從此日本同時有二個天皇,以足利尊氏勢力為首的光明天皇為北朝天皇,而原本的後醍醐天皇則為南朝天皇,日本陷入分裂,開啟了日本的南北朝時代。

在兩個天皇互爭正統的紛亂情況下,對於九州沿海島嶼的海盜根本鞭長莫及,想管也管不著。14世紀中葉後,高麗的倭寇侵擾達到最高峰,在高麗末期的40年間,倭寇侵擾的次數就高達394次。這時的倭寇已經不是一般的小型海盜集團,而是具有大規模戰船的武裝部隊。高麗全國沿海都有倭寇的蹤跡,倭寇甚至溯著河流上行侵佔內陸地方,連高麗首都開京所在的禮成江都有多次倭寇入侵的紀錄。倭寇不但擄人搶奪財物,還放火燒毀地方官府使得地方行政系統癱瘓。住在沿海的居民為避倭寇紛紛躲入內陸深山地區,使得沿海數千里荒無人煙。

高麗禑王六年(1380年),在現在的忠清道錦江下游地區竟然出現了500艘倭寇的戰船,倭寇從錦江入海口的鎮浦登陸,一路勢如破竹,在楊廣、全羅、慶尚道沿岸地區大肆燒殺劫掠。這時高麗以羅世為上元帥,崔茂宣為副元帥以討平倭寇。崔茂宣用他自製的火炮成功在鎮浦擊破倭寇,倭寇500艘船隻全部被燒毀,史稱「鎮浦大捷」。但是倭寇在船隻被燒斷了退路後,反而激起倭寇背水一戰的抵抗意識,船被燒毀的倭寇全部上陸與先前登陸的倭寇合流,燒殺虜掠更是勇猛,一路向慶尚道尚州、龜尾等內陸地區推進。

這時高麗朝廷緊急任命李成桂為楊廣、全羅、慶尚三道都巡察使,帶領三道的軍隊討伐倭寇,但倭寇的人數是李成桂所帶兵力的十倍之多,足見倭寇的猖獗。在掠奪完內陸地方的倭寇們開始向智異山附近集結,這時李成桂大軍也到了全羅道南原附近,和在南原的裴克廉軍隊會合。倭寇選定在智異山附近的咸陽、雲峰等有利的戰略要地駐守,李成桂大軍進入雲峰在荒山西北部的鼎山峰遇上倭寇,倭寇憑藉人數及依憑山勢在戰略上的優勢,使得李成桂陷入苦戰。然而李成桂激勵將兵死守抗敵,竟然讓屈居劣勢的高麗軍戰勢逆轉,大破倭寇。倭寇首領阿只拔都被李成桂所殺,上萬人的倭寇在激戰後只剩下七十多人活著逃出來,並俘獲了倭寇的戰馬一千六百餘匹,這場大勝在史書上稱為「荒山大捷」。

荒山大捷奠定了李成桂在高麗朝廷政治上的地位,李成桂在荒山大捷後從南原回師開京的途中,經過了李氏家族的故鄉全州。全州畢竟是高祖父的故鄉,在大破倭寇的榮耀中回到故鄉,也可說是衣錦還鄉了。李成桂登上全州的梧木臺,在梧木臺上大開筳席宴請軍兵。如同討平叛亂榮歸沛縣的劉邦一樣,李成桂討伐倭寇後回到全州,難掩心中的壯志,站上梧木臺同樣吟唱起了劉邦的《大風歌》,或許當時李成桂也終於能體會千年前劉邦的心情吧。也如同開創了漢朝的高祖劉邦一樣,李成桂在12年後,逼迫高麗最後一位國王恭讓王將王位禪讓給他,開創了朝鮮王朝,成為朝鮮太祖。

從梧木臺下山後,天色已經開始轉暗了,也是時候該去找今晚要投宿的地方了。拿著觀光案內所小姐所給的全州Guest House的名片,倒是不難找到位置。全州Guest House就在慶基殿後方的御真路和慶基殿路的十字路口附近。推開門進去,在lobby的是一位年輕的大嬸。雖然在韓國平時都是說韓語為主,但到了Guest House不知為何我脫口而出的就會是英語,不過當然大嬸的英語也是很好的,很順利的住進六人一間的dorm,一晚只要17,000元。這間Guest House裡面的格局還蠻怪異的,房間在二樓,但要從一樓lobby到二樓要先走到一樓後院外,從屋外的樓梯走上二樓。房間倒是還算不錯,三張上下舖雙層床,但當天包括我實際上只有二個人住,但我並沒有見到我的室友。

全州Guest House
在搞定住宿的問題後,又出門在夜色低垂的韓屋村的路上四處閒晃。夜晚的韓屋村十分安靜,人也不多。隨便走著便走到了銀杏路,銀杏路的路旁有著特意安排流水潺潺流過,配合著燈光讓人有種漫步於雲端的錯覺。這時拿出手機看到映人姊姊傳來的簡訊,想說那就回個簡訊吧。經過不屈不撓的反覆測試,我終於無師自通搞懂如何用手機十二宮格電話鍵盤輸入韓文啦!哈哈。

回完簡訊後,也是該吃晚餐的時候了。到了全州,當然是要嘗試道地的全州拌飯啊,這可是朝鮮三大美食之一呢。韓屋村裡面賣拌飯的店家好像不多,我隨便找了一家便進去了。在寒冷的夜晚,有著地暖氣的地方真是一種幸福。點了8,000元的全州拌飯,當它端到我面前的時候,讓我著實嚇了一跳。

全州韓式拌飯
總共有11盤小菜,還有後來送上沒出現在照片裡的黃豆芽湯和肉桂茶,這是一人份,但份量真的是太多了。至於口味嘛,拌飯的味道相當不錯,但是大部分的小菜,只能說我是不大能夠接受就是。許多醃漬品的味道剛吃一兩口時覺得還不錯,但是當你多吃幾次之後,就漸漸感到大腦有種希望你不要再吃的感覺 。不過不可浪費食物的堅強意志力還是戰勝了味覺,最後所有的小菜、湯和飲料全部被我清光。當我起身站起來的時候,彷彿感到食物似乎要滿到喉嚨了。

飽餐之後便走出韓屋村,在外圍的大馬路四處散步逛逛看看全州夜晚的街道景色順便幫助消化,全州的夜晚比起之前在公州和扶餘可是熱鬧得多了。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便回去Guest House準備沖澡休息。就在我十點多準備要睡覺的時候,我的室友終於出現了,是個金髮的外國年輕男子。用英語聊了一下,原來他是法國人,來韓國旅行已有一段時日,來韓國之前也已經在日本自助旅行一段時間了,果然是西方年輕人的壯遊之行啊,不知自己何時也能拋開一切如此孑然一身的踏遍這個世界呢?互相了解的差不多之後,我們也熄燈就寢,期待著明天繼續的全州旅程。